4月 04, 2014

生日願望

( 原載於主場新聞 )

今天生日。沒有太大的感覺。和很多港人一樣,擔心香港的前景。三十三年後應已不在人世(根據統計處出生時平均預期壽命估計),但兒子、女兒和學生,可能仍想在這個城市裡生活。最近和同事談起,發現我這代很多人基本上已對將來不存厚望。最近一星期,不時會想:如果一般人會在生日當天許個願,可有什麼願望?

年輕時,曾為無法恰當表達自己的港人身份而困惑。雖然從未缺席過支聯會每年的六四晚會,但腦裡一直不明白,為何一個野蠻獨裁政權,竟然可以以愛國主義的名義,收回一個自由的城市,而且是在「含淚」下完成所謂的「回歸」。當時只以為,這是政治不正確的想法;沒有足夠的膽量,去指出主權移交就是香港進入新威權時代的開始。

喜歡中華哲學裡頭許多的東西:儒家和道家思想對我個人的修身有很大的啟發,孟子和莊子皆是喜愛的人物。近年會練簡單的氣功、有病只看中醫。雖然會為在極權統治下的中國人民(如最近的廣東茂名血腥鎮壓事件)的悲慘遭遇憤慨,但從不愛國,如果「國」是指官僚社會主義或是黨國資本主義體制的話。我對馬克思敏銳的洞察力嘆為觀止,但對中國共產黨從來沒有幻想,因此自問思想也不曾因幻想破滅而處於兩極化的其中一端。沒有大中國國族主義的包袱,對於香港的本土身份認同和發展軌跡,被當權者和部份學者矮化 (甚至全盤否定),只感到無比的納悶。

記得約十一年前,到意大利參加國際勞工工作者會議,有工會領袖知道 我來自香港,便說:”I’ve been there once. What a good town!”,當時我馬上回應:”Hong Kong is not a town. It’s a city-state.” 香港在世界地圖上只有一丁點,究竟有什麼獨特之處,值得去維護她?反正這個本來有許多傳奇的城市,今天淪落至如斯田地,除了變本加厲的官商勾結和地產霸權外,許多為虎作倀、忽然愛國或只顧賺錢的港人也難辭其咎。

小時候,父母激烈爭執的原因,十居其九都與生活拮据有關。親身體會到香港這個經濟發達的國際都會,存在巨大的貧富懸殊。大專時期接觸到西方各種激進思想,知道社會廣泛的不平等,源於制度上的不公義(後來有幾年,更經常參與遊行示威)。不過,我成長於香港百業興旺、百家爭鳴的年代──同時也是殖民地政府因種種原因開始較重視社會服務和法治廉政的年代。明白到在這片只有千多平方公里、但生物多樣性可能多過英倫三島的土地上,有什麼需要批判和改變,有什麼值得我們保留和傳承。

很多人都擔心,中共正透過政治、經濟、文化和人口手段,對香港實施殖民統治和同化;四股力量同時壓迫,此誠危急存亡之秋。許多人都認真思索回應的策略,包括考慮在全球政治經濟體系──特別是中美角力──下香港的自保方法。

我也是苦惱的一位,提不出什麼具體方案;只感到對抗由上而下的發展主義邏輯、港人能過尊嚴生活的必要條件,是客觀地去評價本土的城市和俗民歷史,並且在尊重與關懷境內弱勢社群的同時,肯定和承擔自己的主體責任。

統治者的權力基礎,來自人民、團體和機構的合作和服從。港人從根本上蔑視倒行逆施的外來政權的合法性,並透過直接行動,表現出當家作主的氣概和意志,是逃避、迷失、犬儒和恐懼以外的出路。

今年的生日願望:香港民主自治可期。

2014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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